前驻德大使梅兆荣忆科尔：评述中德关系史时这个名字不能忘记

　　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·科尔突然逝世的噩耗，使我深感震惊和悲痛，同他相识和交往的记忆顿时浮现在脑海。

　　我和科尔相识长达40余年之久。1974年他作为德国基民盟主席和莱法州的州长第一次访华，是我在驻波恩大使馆工作时，同他当时的政治秘书、后来任科尔总理外事顾问的特尔切克先生联系安排的。这次访问非常成功，不仅增加了科尔对中国的了解，而且使他对中国产生了深厚的感情。之后他作为联邦总理或作为前政要访华时，我又以不同身份参与了接待和陪同工作。特别是从1988年至1997年我在担任驻德大使期间，有机会直接同他接触和交谈。记得1988年我向他作上任拜会时，他曾向我交代：以后遇到困难，同别的部门不能解决问题时，可以直接找他。1997年我向他作离任拜会时，他又对我说：今后不管是你到德国来，还是我去中国，都希望能见到你。可以说，在为增进中德友好合作而共同努力的过程中，我和科尔除了工作关系之外，也建立了个人之间的深厚友谊。

　　基于大量的切身经历和近距离的观察，我对科尔怀有崇高的敬意。在我的心目中，科尔是中国真诚的朋友，他对推动中德关系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；他善于抓住机遇并以惊人的毅力和魄力，克服重重障碍实现了德国的重新统一，这一历史性功绩已载入史册；他为推进欧洲一体化和维护欧洲和平作出了不懈努力，引进欧元也有他的功劳，因而他被誉为“伟大的欧洲人”。

　　科尔从1982年至1998年担任德国总理，任期超过他崇拜的前辈阿登纳，在德国战后历史上创下了联邦总理任期的纪录。这期间发生了东欧巨变、德国统一、苏联解体等深刻变化，中德关系也经历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困难阶段。但就在如此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下，中德关系得以冲破重重障碍，特别是西方对华实行的所谓“全面制裁”，较快地恢复正常并继续向前发展，其中科尔的贡献十分重要。这方面的事例很多，下面只举笔者亲历的最重要的几个。

　　1984年科尔作为德国总理第一次访华，除了感谢中国理解和支持德国谋求统一之外，他还明确表示：此访目的就是要发出德国愿同中国发展长期密切合作的信号。中国是可靠的伙伴和朋友，德国愿同中国走共同发展的道路。德国不仅可以向中国提供设备和技术，而且愿意增加接受中国留学生和开展两国青年交流，以帮助中国培养人才。两国关系应从长计议，面向21世纪。邓小平对科尔的上述观点表示高度赞赏。科尔的此次访问硕果累累。除签署了上海大众合营生产桑塔纳轿车协议、确定宝钢热轧合作项目以及商定中国订购三架“空客”飞机等大项目之外，德方还允诺自1985年起向中国提供资金援助，并增加无偿援助性质的技术合作金额。

　　1987年科尔总理第二次访华时，他进一步提出“政治上相互磋商、经济上密切合作、文化上相互交流”是两国长期稳定合作的三大支柱，德国决心加强这三大支柱。他还不顾国内一些人的强烈反对，主动要求去西藏看看，了解当地情况以考虑提供发展援助合作项目。访问结束时，他对西藏保持和发展本地区文化传统表示钦佩，并在随后访问尼泊尔时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指出，西藏是中央政府实行的各项政策的受益者。

　　1989年，在西方国家集体“制裁”中国的情况下，科尔作为总理同我作为驻德大使仍保持了密切联系。他牢牢掌握稳步改善对华关系的大方向，坚持“一个中国”政策。最突出的表现是，1993年，联邦安全委员会在科尔主持下否决了造船厂和部分政界人士、包括时任经济部长要求向台湾出售十艘潜艇的主张，作出了不售台武器的“原则决定”。事后，科尔先后两次向中方阐明他为什么这么做，他说：中国一直支持德国统一，采取了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态度，德国不会忘记这一点。尽管企业界有人认为同台湾发展关系有利可图，但德国政府不能为了金钱而出卖原则。

　　同年，德国政府发表了新亚洲政策文件，明确提出要以中国为中心推行新的德国亚洲政策，因为亚太地区在世界上的地位日益提高，德国要利用这一地区提供的机遇。也是在这一年的11月，科尔总理第三次访华，提出要赋予中德关系以“新的质量”,就是要加强德中两国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三个领域的合作，并表示这是德国外交政策的一个重要目标。访问期间，科尔还重申了德国政府不与台湾发生官方关系，不售台武器的明确立场。

　　1994年7月，李鹏总理应科尔总理邀请对德国进行正式访问，这是1989年以来中国政府首脑首次访问西欧大国，科尔称此访是两国关系继续发展的“里程碑”，是德国要同中国发展长期、可靠伙伴关系的标志。会谈中，科尔表示坚决反对某些势力利用所谓的人权问题对中国进行攻击，他很早就主张把双边关系与所谓的人权问题脱钩。他还代表德国总统邀请江泽民主席于1995年访德，而他自己也打算在1995年再度访华。

　　1995年江主席对德国进行国事访问时，科尔在会谈中表示：德国希望进一步密切同中国在各个领域的合作。21世纪，中国将在世界上发挥巨大作用，德国也将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具有重要影响。中德两国虽有不同的历史和文化传统，但两国可以为世界和平与人类的发展共同做许多事情。德国和中国没有理由不建立最好的合作。科尔还多次向中方敞开心扉地说，他的方针是要同中国发展深入密切的合作，建立充满信任的关系，使两国关系在下一个世纪也沿着正确的轨道行进。

　　综合归纳我的观察，科尔对中国的态度和政策不仅是友好、务实、真诚的，而且富有战略远见。他在担任德国总理16年期间推进中德合作的思想和实践，为他卸任后中德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因此，在回顾、评述中德关系史时，赫尔穆特·科尔这个名字不能也不会被忘记。

（作者系中国前驻德国大使）